云森

-天赐-

三、

 

世间怎有男子生的这样好看？

 

孟瑶不经意抬眼，动作忽的一顿，手里的茶杯堪堪停到嘴边。

 

自打蓝曦臣醒来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，这句话总是不时的出现在孟瑶脑中，每每来得那么突然，叫人猝不及防。

 

一所小屋，一方房内，两人相对而坐，中间隔了一张桌子。

 

对面蓝曦臣正在抄书。

 

从云深不知处藏书阁带出来的书里，有好些是世上难得的孤本且是年代已久的古籍，本就脆弱不堪，因这突来横祸加上一路奔波已经不可避免的受了些破损。蓝曦臣早先时候把这部分破损的古籍挑了出来，之后天天都在忙碌着将它们一一誊抄一遍。

 

蓝曦臣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起一页古籍原本将它翻了过去，正低着头在认认真真的对照、抄录，过了一会儿似是察觉到孟瑶的视线，抬头看了他一眼，见孟瑶不知在想些什么，茶杯停在嘴边又没有了动作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。见状，蓝曦臣摇了摇头，复又低下头去在纸上接着写了两字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孟瑶道：“水要洒了。”

 

孟瑶听得蓝曦臣这一声忽的回过魂来，一杯茶水送进自己嘴里润润喉咙，小声嘟囔了一句：“这可不怪我。”

 

仙门之人耳力非同凡人，更何况对面坐的是蓝曦臣，他仍是低着头认真抄写，只是再开口时带了些许笑意：“又是怪我生的好看？”

 

“咳”孟瑶佯装清嗓，不去看他，对这句话不置可否，心里颇有些惊讶于蓝曦臣现在居然都会取笑他了。

 

孟瑶转转眼珠看看房内，道：“泽芜君，你自醒来便一直在这小房子里抄书，都抄好些天了，我看啊，今日天气实在是好，古籍的抄录也不能急在一时嘛，不如到外面走走换换气，”他放下手中的茶杯，撑着脸对蓝曦臣道：“泽芜君觉得如何？”

 

蓝曦臣听他说完，抬头看了眼窗外，从一方雕花小窗能窥见外面阳光轻柔又明亮，到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色，一只鸟从这边枝头飞到另一头，隐约听见了一两声婉转的鸟啼。

 

顿了顿，他将笔置于砚台上，冲孟瑶一笑道：“好。”

 

蓝曦臣跟在孟瑶后面进入了山林中，今日太阳很大，在山林间倒不觉得晒，不过屋里到底凉快，出来了才能感到暑气蒸腾。

 

走过一段路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一条小溪，水从山上来，溪水清澈，在这一段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。蓝曦臣站在溪边看了一会儿，好像看到了两条鱼，颜色鲜艳好看，似乎不是寻常的鱼类，眨眼间一甩尾巴就看不见了，蓝曦臣靠近了两步还想再看看清楚，就听见听到孟瑶喊了他一声：“泽芜君。”

 

蓝曦臣回头已经看不见孟瑶，寻声找去，穿过几棵枝叶略为遮掩的树，看到了一截粗圆的矮树桩，在这截树桩旁边有两个更矮更小的树桩，个个表面平整干净，孟瑶已经坐在其中一个小的树桩上。他走过去，抬头看了看，满目皆是生机盎然的绿色，树影重叠，只有点点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了下来，落在地上成了一个个斑驳的光影。

 

蓝曦臣吸了一口气，感觉颇为清凉舒适，由衷叹了一声：“是个好地方。”

 

孟瑶不以为然道：“不过是我这辛苦的种花人给自己找的一个休息地罢了，小地方还请泽芜君不要见怪才是。”

 

蓝曦臣笑了笑，对他一直以来自称花农这个身份一如既往的没说什么，走到孟瑶对面那个树桩上坐了下来，取出腰间的白玉洞箫，送到嘴边吹起来。

 

孟瑶虽不曾正式习过乐理，但环境使然，他自小听过不少曲子，多少知道蓝曦臣吹的不是什么很高深的音乐，却打心里觉得很好听，他在一边安静的听着，待一曲终了，便道：“好听。”

 

蓝曦臣把手放在洞箫上，目光柔和，道：“这首曲子姑苏蓝氏子弟人人都会，吹奏非常简单，是很普通的乐曲……但是我很喜欢。”

 

姑苏蓝氏的曲子。

 

孟瑶面上不动声色，心中莫名有些窃喜之余习惯的想到一套奉承的说辞，抬眼看见蓝曦臣唇角一直微微扬起，让人如置身于微暖春风之中，他看着蓝曦臣，最后只是笑道：“泽芜君今日看起来很开心嘛。”

 

蓝曦臣把白玉洞箫放回腰间，看看四周，目光越发柔和温润，道：“这里……和云深不知处一处地方很像。”

 

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怀念的表情，浅浅地笑开了，“那时候我还小，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，不过脑海里始终有一些画面，父亲和母亲经常坐在一截树桩旁边谈话，我被母亲抱在怀里，母亲不怎么说话，可是很爱笑……”

 

“之后我坐在他们中间的一个树桩上，母亲怀里的孩子换成了忘机。母亲时而空出一只手来抚我的背，我则爱用手指去逗她怀里的忘机，忘机很乖，不吵不闹的，眼睛定定的看着我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：“可是母亲不在了，父亲现在……”

 

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……

 

孟瑶听他说到父母亲人本有些恍惚，听到这里张了张嘴正想要出言安慰两句，却见蓝曦臣冲他笑着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。

 

蓝曦臣仍是接着说道：“后来，忘机长大了一点，他要习琴，我便开始习剑，那时候还小，习剑终是比想象要难上一些，不免有觉得辛苦难忍的时候……”

 

蓝曦臣抬眼看了眼孟瑶，见他十分专注的听着，随即低了眼睑，继续道：“刚开始只是专注于练习一些把式，顶多就是把剑拿在手里比划，等到真正开始习剑的时候才会慢慢发现一些窍门，比如一些地方，”他说着，手指随手在手上和身上点了几处地方，“尤其要注意，使剑的时候必须要用上巧劲，只是一味按照剑式的动作练，长此以往必会伤其自身……”

 

孟瑶听着，不多时拢拢衣袖，树桩下的左手摸到自己右手手腕，不动声色地揉了揉他近日来倍感酸楚疼痛的地方。

 

一整个下午蓝曦臣都似乎格外高兴，跟孟瑶说了很多话，从云深不知处是怎样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，各家仙府都有何不同，到蓝家的亲眷子弟从小便要如何早早起来做早课，长大一点便要习琴练剑，到了最后不可避免的说起云深不知处近日的状况。

 

蓝曦臣却是抬起头，冲孟瑶一笑，语气坚定地道：“终有安定之日。”

章四